当天，对着一副发黄的地图，碧萝正式给夕夕上了第一课 历史地理。
“我们居住的这片大陆呢，叫做幻境大陆，大陆的四周都是辽阔的海洋。这片陆地以漠然河、淙兹山为界，可以划分为南北两个国家：凌虚国也就是我国，还有飘渺国。”
我国建都兴业城，君主齐姓。凌虚国地处南方，气候温润，四季如春。先帝两次北伐胜利后，多年来，国内更呈现出一副太平景象。只可惜先帝正当盛年之时，突然驾崩，年仅八岁的皇太子即位，是为当今的大业皇帝。”
而飘渺国，建都顺安城，君主宫姓。在北方，那里的土地贫瘠，气候寒冷，雨水稀少，但有广袤的草原，那里的人一直以畜牧业为生，造就了他们彪悍、好战的个性，我们向来视之为洪水猛兽。”
在经历我国第三次北伐之后，飘渺国分裂为数十个大小不一的部落，其中以西昌王、左翼王、右翼王三股势力最为强劲。若不是先帝英年早逝，举全国之力的第三次北伐或许能够达到最终胜利，从此实现幻境大陆的统一。可惜先帝突然驾崩后，朝政便陷入一片混乱，没有户部的支持，北伐之事便不了了之。”
从此以后，分裂的飘渺国虽无力大规模南侵，但对凌虚国边境上的骚扰总是不断，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。”
时隔三年，我国朝政日趋稳定，为了解决边境问题，便再次发兵动数十万，准备彻底吞掉紧挨我国的西昌王部落。可惜，当时的元帅指挥不利，损失惨重，征北将军挂帅后，战事才有了转机。此次西昌王被俘，西昌王部受到极大重创，为了彰显武功、震慑蛮夷、光耀千秋，也是为了酬谢祖先的庇佑，所以必须举行隆重的献俘大典。”
这段历史，夕夕一早就听说过，便使是宰相府中的小丫鬟也能绘声绘色地说上一两段，不过夕夕最喜欢听的，还是看门的老张头讲的故事。
老张头是上过真正的战场、杀过敌的，尤其擅长讲战争故事，他总能将人带入故事的氛围，时而是腥风血雨的残酷，时而是黄沙漫天的苍凉，时而又是袍泽之间的情谊，让人如醉如痴、欲罢不能。每当提到那段曾经的烽火连天、硝烟弥漫的峥嵘岁月，他便全不似平时那副委顿的模样，仿佛年轻了几十岁，背不驼了，耳目也灵便了。但每每澎湃的激情过去，他又默默垂泪不止，坐在那门房里呆呆地愣上半晌，任谁叫他，他都爱理不理，也因此误了不少事。知道他脾气又想看他笑话的人，总想方设法让他说那段往事，然后看着他发呆。后来，老张头学得聪明了，对于相关问题，尽量保持缄默，省得丢了这份来之不易的肥差。不过，他可是个老好人，每次遇见他，他还送一两块儿廉价的米糖给自己，那糖倒是香的，可惜自从粘掉了三颗牙齿之后，自己就再也没敢碰过那东西了。
夕夕舔舔空落落的牙床，不禁有点想念那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了。
比起他所说的野文趣史，夕夕相信碧萝所说的，都是所谓的“正史”。
紧接着，碧萝又将献俘礼的历史，从远古一直讲到了前朝，紧接着她又将本朝设置献俘礼的历史叙述了一遍，大大小小的献俘礼总有二十三次。碧萝对每次俘虏的人物都了解得一清二楚，这让夕夕越发佩服。她博闻强记，便是说的这些，便可写出一本有关献俘礼的历史专著了，再添些枝枝叶叶，历史人物的纷繁纠葛什么，根本可以做出一本大部头来。
看她还要继续讲，夕夕忍不住打断她，“你不准备将这些写出来吗？就写一部《献俘礼历史通论》之类的，老实说我觉得你若是男人的话，考个状元就像玩儿似的。”
一双秀目在夕夕身上游移了好一会儿，她才笑笑道，“娘娘在取笑奴婢了，有关献俘礼的书早就有人写了，奴婢不过是照本宣科罢了。”
夕夕看得出她笑容背后的故作轻松之色，便也不再说什么。或许，她也是觉得遗憾吧？因为自己是女子，所以一辈子就只能是贱命，围绕着男人过活？亦或是，她因为当下低微的身份而略有不平？
她没有留给夕夕更多思考的时间，又开始详细讲述此次献俘礼的过程。夕夕好不容易才将那些繁复花哨的程序弄清楚了，为了防止遗忘，她还背着碧萝在纸条上打了小抄。倒不是怕她笑话自己的记性，而是因为看了她那笔飘逸洒脱的小楷之后，觉得自己挠出的鬼画符实在丢人得很。
次日，皇帝在五凤城楼受俘，正中设御座，夕夕就坐在他的身旁，王公百官就站在五凤城楼前宽阔的广场上。
夕夕瞧见了穿着四爪蟒袍的汝王和光王，也瞧见了列在百官最前端的父亲萧正宗，而几位已经成年的公主就立在她的身后，其中包括那位品玉公主。只是没看到晋王的影子。难道是怕他捣乱，而剥夺了他参与这次活动的权利吗？还是说他出了别的事？没看到他，夕夕多少有些不安。
刚刚坐定，忽然金鼓振作，有鸿胪寺官引导将校押俘虏至五凤门前。丹陛大乐奏庆平大乐。
据说这恢弘的乐章还是先帝在第一次北伐胜利后，即兴所作，听来慷慨激昂、热血澎湃，前半章将面对强敌事一往无前的气势和胆魄都表现得淋漓尽致，后半章则着重表现获胜后的喜悦之情，一气呵成。
一声令下，俘虏们皆匍匐在地，其中唯有一人昂然挺立，仰头盯着五凤城楼上的皇帝呵呵直笑。那是个发须皆白的老头子，身上缠着沉重的铁链，那些零落带血的皮甲在寒风中颤动，透过褴褛的粗布衣服隐约可以瞧见他身上累累的鞭痕。
那些是虐待后留下的痕迹么？
对这样一个老头子？！夕夕觉得不忍，想别过头去，却又挪不开眼。